似乎是因着花海林荫、碧泉清流的掩映,位于北京城北四环的奥林匹克森林公园还留着一丝清凉,和城区里被车辆烘烤得热熏熏的空气相比,自有一种别样味道。只看这来往不息的人群,听这童趣之语伴着殷殷叮咛,便知这必是一处引人流连的地方。开阔的视野催着我们加快了脚步,这次的畅游,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。
寻一条略显狭窄又少人声的小径,我们一头扎了进去,耳畔不绝的是自己清浅的呼吸声,时而被脆生生的鸟鸣打断。若只是低着头自顾自地移步,或许你真能明白什么叫“蝉噪林逾静,鸟鸣山更幽”。那是一种源于内心的宁静淡远,它只能得缘于大自然的赏赠,再没别的来处了。
大概是因为这条路少有人迹的关系吧,一路走来,越发觉得两旁的花朵开得放肆,一点儿不怕人的样子。倒是我,竟有些惶惶然起来,好像是误闯了他人地界,又没递过拜帖,就贸贸然地走进了别家世界。与花儿们的骄纵盛开相比,我们反而显出一些小心翼翼的虔诚,连交流也几乎断了,只是静静地走着,留心地看着,偶尔的快门声才让我恍然意识到,摄影师又趴在了软绒绒的草地上找角度哩!
透过镜头,一只只蝴蝶穿上舞鞋,和着春的节奏,蹁跹旋转出一场生动的花宴。山桃林间,落花满地,远望像一片粉红色的梦境。梦中,在朦胧难辨的时空里,走出位纤弱女子,泪眼婆娑,一步三顾盼,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哀戚与悲凉。逝者难留,无论怎样的生命,怎样的花期,终究逃不过“花落人亡两不知”的悲哀。娇弱的林黛玉除了泣泪葬花,还它们“质本洁来还洁去,一抔净土掩风流”之一生夙愿外,似乎当真别无他法了。她伸着盈盈素手含泪缠绕春天。无奈春不解情,被呵的痒了,扭着身子避开林妹妹的轻拂,跑跳间扯乱了枝桠,带着更多嫩粉色花瓣离开了家。一片一片,带着留恋睡进了泥土,静静地等待下一季的春暖花开。
一朵朵丁香花,怕冷般的挤满枝头,挣着身子爬向阳光。在奥林匹克森林公园这个花的世界里,丁香显然没有最抢眼的身姿,也没有最妖娆的花色,它最引人恋着的,是泛着阵阵涟漪的花香。这香虽浓烈,却嗅不出媚俗,它是真的融化在了风里,好不突兀地轻擦鼻翼,有空气的清新,伴着花香的烂漫,透着股凉凉的傲慢,也能品出些细腻的温柔。或许当你安静地站在丁香树下,你会不自觉地冒出一种想法:所谓女子当如是。
枚红色的花心悄悄躲进雪白的花瓣间,却怎么也关不住人们含着爱羡的凝望。无数热切的眼神烫红了樱花,让它羞得垂下了头,犹如一位尚未出阁的女子,娇滴滴羞怯怯地待君来。缀满樱花的斜枝上,有新鲜的绿芽衬着春色,鲜嫩得让人心生恍惚,疑是它们住错了家。看多了高挂枝头的大家闺秀,人们揉揉略有僵硬的脖颈,又被脚边染着土香的小花深深吸引。那是一丛丛深入眼底便再也无法忽视的紫色——鸢尾花。翠绿色草节的顶端,鸢尾花顶着一颗蓝紫色的小脑袋,懒洋洋地抻着懒腰,花瓣也是一副睡不饱的样子,恹恹地不愿理会春光。它们温顺柔软地让人抑不住要去拥抱,却又不忍吵醒它们而去面对那一张张可怜兮兮的睡容。是谁扰得它们露出如此倦意,该归咎于无数匆匆的脚步与蜂蝶的无休纠缠吧。
我们一路信步走着,眼里除了花草,便再盛不下别的。遭遇水柱偷袭,我吓得几乎跳起来,这才发现,灌溉系统正旋转着散开水雾,让每一片叶子都捧起了晶莹的晨露。远足总是累人的,穿过一片林子,行人渐渐多起来,我们择了条竹砌长廊坐下,盯着身旁的一个微型瀑布发呆。其实,说它是瀑布实在有些过分了,这只不过是由几块不规则的大石头磊起的落差间,挤出的一股股稍显湍急的水柱。水从何处来?偌大的奥林匹克森林公园,一天又需要灌溉水?年复一年,难道这是一种“绿色的浪费”?疑惑骤起,我开始认真研读起它旁边的解释牌。逐字看去,竟恍然读出写道家之味。整个园子自有一套水循环系统,而水之源则来自于天然降雨,配以低地储水与湖泊水系,这里俨然一个“自给自足”的生态加工厂。它用每一滴水的离去与复归向人们解读何为循环往复、生生不息,就像一张铺在林荫小路上的八卦图,沁着花的香气,应着鸟的啼鸣,静静讲述永恒。在这个微缩的世界里,无数生命翘首等待绽放,亦如凡尘俗世一样。而它们的生命之源来之于天,归之于地,这或许就是天地间的对话,那样默然,却任谁都无法忽视。回头想想,我们的生命之源又缘起何方呢?是否同为天地相应的结果?早已记不得几世以前的往事了,也许在好久以前的某一天,我也曾穿着蓑衣呆愣在岸上,远眺老子撑一叶小舟荡在湖心,捋着须髯悠悠吟着“道可道,非常道……”
园子大得像是有意挑衅游者的体力,走走停停间,总有不间断的小惊喜,或是一小株绿得没有一丝杂质的野草,或是一朵拘谨得偏要抱在一处不肯吐出花心的海棠。这才真正明白,其实,每一个生命都走在路上,每一种存在都值得敬仰。远处的天,虽然灰蒙蒙的低沉着脸,却怎么也挡不住倔强的太阳…… (赵阳/文)
(来源: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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